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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004‧05‧05‧+00:52:12

略過他眼前的是驚懼亂逃的民眾,和面不改容地奪人性命的子彈。
一個以機槍掃射民眾的士兵注意到加達斯,立刻以槍相向。
加達斯往左邊跳出,躲到矮牆後面,避過致命的攻擊。
那人緩緩上前,軍靴踏在瓦礫上,發出的聲響被加達斯當作他的座標。
加達斯向後退,直至矮牆盡處。
計算好那人將出現在牆後的時間,加達斯跑到牆前。
突然消失的人影顯然嚇了那士兵一跳,他立時左顧右盼,想確定到底有沒有人在。
答案是:有。
有人在。
那人還把一顆子彈送進他腦袋,直接告訴他:我在這裏。

2004‧05‧05‧+00:52:12
眼見敵人倒下,加達斯才抹一把汗,吁一口氣。
加達斯的神經,被剛才的一幕刺激到,整個人都處在繃緊的狀態。
遠方又一陣驚心動魄的機槍掃射傳來,加達斯不禁緊張的回頭,雙腳反射性的往噪音中心跑動。
以迅速的輕步跑往噪音中心,身前身後都有完善的掩護。
站在遠處的三個軍人向一片榻下半邊的石牆作瘋狂掃射,面容很是愉快,也讓加達斯壓惡之極。
突然,一隻手從榻下的牆頭冒出,幾發子彈向前飛去。
那一瞬間,加達斯認出了,那柄是托帕茲的至愛─Beretta Elite I。
用了不到兩秒時間,加達斯舉槍,三下聲響從槍管發出。
在加達斯前面的三人應聲倒下,在黃沙上鋪上殷紅的地毯。
「托帕茲!」加達斯大叫,遂朝托帕茲所在之處跑去。
一個驚愕萬分的表情在矮牆後冒出,托帕茲對加達斯的出現深深不解。
「你怎麼在這裏了?」隊長緊張的問道,額上是斗大的汗珠。
「你流血了!」沒理會前上司的提問,加達斯用力撕下自己汗衣的衣袖,往流血的手臂包紮。
「我問你在這裏幹甚麼啊!」用力推開專注於處理傷口的友人。
「我看這裏失守了,趕緊回來看看。」從地上起來,再次埋首於淌血的傷口。
「看甚麼看?你都退伍了,還回來幹嘛?」托帕茲不顧身傷,激憤的揪起加達斯領子猛搖起來。
看著托帕茲的臉,加達斯無話可說。
時間慢慢過去,托帕茲雙手漸漸垂下。
「托帕茲隊員們都怎麼樣了?」加達斯問道。
托帕茲沒說話,只是不住的搖頭。
明白托帕茲的意思,前副隊長沒再追問下去。
一秒鐘過去,一個銀色的物事突然被送到加達斯眼前。
「幫我一個忙!」托帕茲道。
「怎麼幫?」沒經過思巧,加達斯義不容辭的回應。
「這個名牌背後有個地址,你把這個名牌送到住在那裏的人的手上。」眼神調往遠方的某處。
「那是……」加達斯有點訝異的反問托帕茲,只因從沒聽托帕茲嘴裏說過和戰爭沒關係的過去。
「他是我最忘不了的人。」回頭露出一個粗獷無匹的笑,「你最忘不了的人在等你了,快走吧!」
「少管我!」有氣無力的回他一句,加達斯亦轉了個身。
然後,軍靴急速碰擊地面的音聲驟然響起,漸漸向著反方向遠去。
手裏緊捏著銀色的名牌,加達斯口中溢出一句。
「保重!」這樣的囑咐,在混合了血腥的空氣中飄盪。
經過了多少轉折,或許會轉送到友人的耳裏,但卻改變不了現實。

當加達斯走過十來個彎角,快將到達吉甫車所在的時候,一聲細謹可聞的哀嚎刺激到他的反射神經,讓他停下急驟的腳步,呆立當場。
映在眼前的,是靜止不動的一個危險場所。
一堵堵頹廢的石牆長在跟前,不知後面會跳出甚麼樣的怪物來。
點綴在正上方的黑色濃煙醒目地跳著民族舞,是這幅景致的唯一動態。
加達斯站著,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聽到了那一聲哀嚎。

無論是不是真的聽到,他也不能夠再停留下去了。
只因他不想自己也發出一樣的哀鳴,不甘心地倒在這黃沙上。
於是,他再次邁開有力的步伐,往最忘不了的人身邊奔跑。

2004‧05‧05‧+00:21:13
小心翼翼的踏過轉折的道路,加達斯以最快的速度向蘭提所在之處進發。
幸好在那附近作了標記,否則找起上來就困難多了。
看見一團被人故意疊起的石塊,加達斯就知道自己很快可以看到蘭提,於是不顧這一小段路可能隱復的危險,直直就往一所破房子衝入。
甫踏入破成巨型決口的大門,內裏傳出一聲震憾人心的槍響。
加達斯不禁被嚇得定住腳步,心間不禁一陣驚懼。
嚥下一口唾液,加達斯放輕腳下力度,悄悄向最裏面的房間潛入。
每一面牆好像都在嘲笑他的膽小似的,總不讓他看到蘭提的臉。

舉著蓄勢待發的Desert Eagle .375,加達斯探望向跟前的一面牆後。
一陣血液從心臟往頭上湧,促使加達斯迅速舉槍,連扣三下扳機。
鮮血立刻從彈頭打入的孔洞激射而出,沾污了地上以雙手掩護頭部的人的捲曲身軀。
三個穿著軍服的士兵倒於蘭提旁邊,胸口不爭氣的越跳越慢,最終停下。
喘著氣,加達斯終於明白,甚麼叫做緊張和害怕。
他緊張是害怕自己的手槍無眼,他害怕是緊張的心情影響了槍擊的準誠度。
他緊張的是被他人拳打腳踼的蘭提有沒有受傷,他害怕的是自己沒有能力從那三人手中救回蘭提。
如今,他做到了。
他欣喜萬分的跑到蘭提跟前,把他緊緊抱到懷中。
「我回來了,蘭提!我以後都不會一個人走開去了!!」他衷心的說著,熱切的磨蹭著蘭提的雙肩。
他不覺得難為情,也不覺得不自然,因為,此刻的他只想要這麼樣向黑頭髮的他撒嬌。

然而,卻有一遍異樣的濕潤在他懷裏擴大,也在他心中擴大。
低頭一看,蘭提送了他一束鮮艷的紅玫瑰,覆滿於額角的汗珠,以及一個迷濛的笑。
加達斯一把抓住蘭提腹部長出的玫瑰,往外撕扯,露出裏面更大的一遍花海。
呼吸禁不住變成粗喘,無論是蘭提的,還是加達斯的。
沒有多作思巧,加達斯抱起蘭提,輕輕放到吉甫車上,迅速跑到另一邊,跳到車上就猛然發動起來,直向外面衝撞而出。
沒多久,他們的旅程再次來到了金黃的沙漠。
好的沒話說的天氣,注滿汽油的吉甫車,包含菲林的舊式相機,滿戴著甜酒和咸牛肉的木箱子,都是旅行的必備物品。
而加達斯的臉上,也帶著媲美閃耀陽光的燦爛笑容,為他們的第一次出遊添上美滿一筆。
但他開合的嘴和緊皺的眉,卻讓他們的遊玩劃出殘縫一道。
開合的嘴說著一句話。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緊皺的眉下掛著兩行珍珠。
加達斯的雙眼像是千年巨蚌一般,裏面的珍珠怎麼拿也拿不完。
任憑加達斯把雙眼擦了又擦,眼皮都紅腫了,還是不能把礙事的眼淚拭盡。
「加…加達斯……」蘭提喚道。
「甚……甚麼事?」一拉動嘴角,淚又流了滿臉。
「你駕駛技術好遜,搖得我好累……可以先停下車子讓我休息一下嗎?」把擱在靠墊上的頭往前一挪,貼上加達斯的肩。
「好!好!」用力踏上腳踏,讓吉甫車在急速的奔馳下止步。
被車輪弄得四飛的沙塵像是閨房的羅帳那樣,包圍住當中的兩人。
「加達斯啊……」蘭提道,伸手摸向加達斯濕潤的臉。
「怎麼了?」加達斯在努力的忍耐著,只懂緊緊抓住蘭提的手。
「聽說你以前所屬的部隊叫作信天翁?」瞇眼看著過於刺目的太陽,妄想在這樣的沙漠裏看的到信天翁,「你知道信天翁的習性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加達斯搖頭,觸動到眼眶的水滴,使其清脆落下。
加達斯身體的搖晃,也讓靠於他肩旁的蘭提躺落到他的大腿上。
然而,金色的頭髮依然不住的搖晃,讓掛在臉上的淚繼續灑落。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記得……電視節目有提及,說信天翁的一生只有一個伴侶,癡情非常!」艱辛的吐出話語,張開的嘴接住了淌下的淚。
「厲…厲害啊!居然知道這個,蘭提好厲害。」兩行淚下,是一個燦爛的笑容,燦爛的過火。
「加達斯……我不想你當信天翁。」散渙的視線聚焦到氤氳的眼裏。
「不……我要當和你一對的信天翁。」頭搖動的幅度越發加大,加達斯的情緒無從發洩,只得更用力的抓住蘭提的手。
「你別做夢了……太陽還在我們頂頭啊!」無力的笑容在蘭提臉上越發擴展。
加達斯終於承受不了,撲到蘭提的懷中。
然而,蘭提已經無法覺察出胸前逐漸進註衣物纖維的水滴的行進情況。
只是沒頭沒腦的拋下最後一句。
「可…可是……怎麼……怎麼我眼前……我……只剩下……」他想說的最後一組詞語,停留在口腔裏,沒能告知身上的人。
「剩下甚麼了?」埋於蘭提胸口的加達斯嗚咽道。
風在緩緩的轉,雲在靜靜的旋。
「剩下甚麼?」
風還在緩緩的轉,雲仍然靜靜的旋。
「到底剩下甚麼了啊?」
儘管加達斯叫喊得聲嘶力竭,依然得不到回應。
包圍著他的,是偌大的沙原。
而他雙手包圍著的,則是已然逝去的一個心跳。

2004‧05‧05‧00:00:00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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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城 揚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