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原離開以後,局面變成緒方精次跟塔矢亮,一對一。

  亮不說話,雙眼凝視栗色頭髮的初戀情人。

  「你們……沒事吧?」緒方關心的問道。

  「沒事。」冷冷的回答,昨晚三時把光送回家之後,亮用了三個小時下定決心,「晚上有沒有時間?」

  「你想對局?」緒方第一時間往圍棋的方向想。

  「不是……」亮覺得自己已說得很明白,但是緒方還是誤解了,「和圍棋沒有關係。」

  「那麼……」

  塔矢亮異常認真的雙目看向緒方精次,希望能以最平靜的嗓音說出要說的話。

  「我想跟你說清楚。」

  「沒甚麼好說的吧?」緒方這樣的回答,讓塔矢亮止住要說話的念頭,「我們的一局也下完了,你欠我的賭注也還來了,你還有甚麼想說的?」

  塔矢亮沒想過緒方會突然這麼決絕,所以,只能呆住。

  「我……」一直落於其他物事上的目光,遊樂過後又再來到緒方的瞳孔。眼神除了敵意之外,還夾雜著難以形容的矛盾。

  收下亮跟平常迴異的面相,緒方右手不安地摸到放香煙的口袋。指尖觸及包裝袋的時候,他又想起會場是禁煙的,所以又無奈地放棄香煙,伸手去推了推眼鏡。

  「如果……如果你真的有話要說,今天晚上來我家吧。」有點艱難的開口,腦海中的兩個影象重疊起來。

  亮在想過『來我家』的意思之後回答。

  「好。」

  的確,有些事情,不去解決的話,會變成雜亂無章的線,到必須解決的時候,除了狠狠切斷,別無他法。

  「你今天晚上要去緒方先生的家?」光帶點愕然的問道,不期然想起昨天在幽玄棋室外聽到的聲音。

  「是的。」亮並不打算是解釋甚麼,他會說出口,只是專重愛人的表現之一。

  「你……」很想開口嘲諷塔矢亮的進藤光在最後一刻收回字句,因為,昨晚自己已經去找緒方先生談過,似乎沒有責難對方的資格,「為甚麼呢?」

  「昨晚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其實我以前曾經和緒方先生在一起……」一旦從“個人的”成為“共有的”,秘密免不了會變成話題被談論,「我……覺得有跟他說清楚的必要。」

  坐在昨日坐過的位置,進藤光壓抑著罪惡感和好奇,閉嘴等待亮接續話語。

  「我承認,從前我真的很喜歡緒方先生,只是……」若有所思的把視線放到蜜桃紅茶的杯子裏,「只是…他會和我一起,並不是因為喜歡我。」

  「那是為了甚麼?」光問道,極欲得知事情的真相。

  「我不能說!對不起……」

  聽到和緒方所說一樣的答案,怒憤與悲傷同時充滿光內心,形成混沌不堪的海洋。光想嚎啕大哭、想破口大罵、想倒頭大睡。然而,他卻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

  「我明白了。」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就像你跟我說過的那樣。因為,這件事和一個我和緒方同樣深愛和尊敬的人有關……所以我不能說!」塔矢亮認真的凝視進藤光雙眼,「等我們有信心面對旁人的目光和親人的壓力,所有事我都會告訴你,亦會跟父母交待有關我們之間的一切,我答應你!」

  光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可以等到那一天,無論外界的壓力如何之大,他們之間都存在著幸福。只是……要等到那一天,所需的時間是何等之長?

  不過,再長的時間也有一個期限。在還未到達時限盡頭就放棄希望,是最讓人可惜不過的。

  所以,在還未看見斷崖之前,兩人依然攜手在路上向前走。

  當然,有些路還是像獨木橋那樣,必須獨自去走。

  「小亮?」蘆原顯得愕然無比。因為,他現時正坐在緒方的床上,下半身包在被子下,赤著的上身依然遍佈淡淡的吻痕。

  「你先去洗個澡吧,我跟小亮有點事。」緒方向床上的人微笑,緩緩帶上睡房的門,「咱們到大廳去。」

  「你和蘆原先生……」不能置信問道。

  「如你所見。」泛起得意的笑容,一把坐到沙發上。

  「怪不得你說沒甚麼好說。」亮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不期然望看緊關著門的、緒方的睡房。

  「總之……」說著,緒方也將視線放到自己的睡房門,「我以後也不會煩著你和老師。有蘆原就夠了。」

  「嗯……」突如其來的一陣失落進跓塔矢亮內心,讓他沒法說出一個字。緊緊盯著霸佔了自己曾經很想得到的位置的人所在之房間,本該欣喜萬分的亮竟然感到心痛。

  煙圈徐徐飄向空中,碰到天花之後消失,如同美麗的幻夢。

  亮對緒方的,大概也是一個美麗的幻夢。

  然而,給予和破滅塔矢亮幻夢的,恰巧都是緒方精次……真是巧合太過份了!

  「對了,要不要喝咖啡?前幾天蘆原給我買了咖啡豆。」一邊說,一邊站起。

  「嗯……」帶點愕然的抬起頭,以往的一幕幕突然而至。

  以前不都是自己負責煮咖啡、買咖啡豆的嗎?

  蘆原和屋主都不在的大廳,和以前沒有太大分別。

  放在電視前面的沙發,在魚缸旁邊的電腦,放滿了棋譜和學術書藉的書架,依舊出現在相同位置。只是,如今的狀況,根本沒有讓亮動手打掃的必要。現在的緒方家,比小學生的亮在執拾的時候還要整齊清潔。

  亮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在這裏存在的餘地。

  「咖啡我不要了……我有事要辦,現在必須回家。」不等屋主回應,亮拉開大門後才向廚房大喊,繼而急急的衝出緒方的家。

  塔矢亮不想多逗留一分鐘,所以選擇跑下樓梯,放棄升降機。連自己也不知道跑下了多少層,亮只是在淚往下滴的一剎停住腳步,無力的坐在梯階上啜泣。

  塔矢亮沒有想過:自以為已經轉化成“恨”的“愛”原來這麼深。而且,無論深如大海還是廣如宇宙,這樣的感情已經去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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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城 揚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