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看過紅色的海洋?」

這是白羽齊問水連徹的問題。
已經問過無數次了。
而白羽齊每次都得到相同的答案。

「海洋是藍綠色的。」

說過這話,水連徹就轉身睡去。
這樣的舉動,總讓發問者雙眼生出紅色的海洋。
只是,他指的不是這個。

在那張讓兩人能夠彼此靠近的小床上,白羽齊懷抱著這個問題和水連徹,渡過許多寂靜的夜晚。

雖然傾聽著他的心跳,白羽齊仍覺得這一切很不實在。

把他們串連在一塊的是紅色的咖啡店。
水連徹是咖啡店的經理,而白羽齊則是在咖啡店兼職的工讀生。
從面試那天起,白羽齊就沒法忘記水連徹身上那白色的襯衫以及藍色的圍裙。
而現在,距離被他取錄的那天,不過半年時間,兩人就進展到不可告人的關係,是不是太過快捷了點?

因為一般人都會遇到紅燈。

「沒甚麼快不快,二十一世紀,合則來,不合則去,很平常嘛。」

當經理跟工讀生到倉庫去點算咖啡存量時,水連徹背對著白羽齊回了他這樣一句,讓他呆立當埸。

那麼說,你都沒有想過將來?

白羽齊在心裏回了一句,嘴唇依然緊閉。

在過多的回憶散去以後,白羽齊緩緩張開雙目。
跟預料中的一樣:水連徹已消失無蹤。
獨躺床上的人只得望向天花板,歎口氣。
共枕人是經理,必須是最早回到店舖、最遲離開店舖的一人。
其實每次白羽齊都有交待過,要水連徹喚醒他一起上班。
然而,兩人一起回咖啡店這件事,就只發生過一次而已。
就是白羽齊第一次交待這件事之後的翌日。

沒有照白羽齊的話去做,水連徹的說辭是:
「你平日上學都這麼辛苦了,難得的假期又要到店裏來打工,你就稍微多睡一點嘛!」

我這麼辛苦都要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到店裏工作,為的只不過是多看你幾面而已。
如果多睡一點,就沒法多看你一點了。於我來說:這是損失。

又是一席沒說出口的回話。

白羽齊覺得,一旦述說過自己的心意,就等同把個人的希望綁在對方身上,會讓有害於戀情的壓力逐漸成形。

而然,把一切都擱在埋於胸口左邊的紅色盒子裏,白羽齊的感覺又很不實在。

徘徊在說與不說之間,他從床上起來,整理儀容之後,直接回到咖啡店裏去。

為甚麼對方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呢?是年齡的問題還是人生閱歷的關係?

白羽齊經常這樣想,造成圍繞於自己身邊的紅色低厭氣旋。

「怎麼了?小齊?」同店的前輩歐陽克親暱地叫喚,拍拍正在穿制服的白羽齊肩膊。
「別‧那‧樣‧叫‧我!!」星期天第一句向歐陽克說的話通常都帶著殺人意欲極濃的語氣。
只差沒有拿起刀去釋放那紅色的液體。
「阿徹又沒有叫你起床了?」
「嗯……」給他提醒,白羽齊的情緒又再跌落黑洞底部。

對,歐陽克知道他們的事。
而且,他和水連徹已經共事五年。

「阿徹只是不想你太辛苦罷了,別胡亂猜。」轉身走回員工休息室。
這樣算是安慰?還是以回憶作推理條件所猜測出的、水連徹的真正心意呢?
「多管閒事!」白羽齊不想跟其他人討論這件事。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早啊!我替你弄一杯臻子味道的Mochaccino吧!」趁空檔喝著焦糖味道Mochaccino的水連徹笑道。
「不用了,我要喝Cappuccino。」白羽齊回話,面無表情。
「小齊怎麼了?剛才發生甚麼事了嗎?」還在微笑,眼神已經露出真切的關心。

為甚麼你總是不知道我在想甚麼呢!

「沒事,只是有點累罷了。」白羽齊知道,生他的氣也是沒有用的。
「累就打個電話來請假嘛!你昨天都沒有好好休息!」水連徹說,臉上紅粉菲菲。

昨天晚上,白羽齊抱著他就不停的做,直至兩點才睡覺。
前天晚上也是。

「我不想請假,也不用休息。」逕自走到咖啡機前面,弄他的卡布其諾。

一開始只是因為喜歡咖啡才來打工,現在卻喜歡上紅色了。

「不必太勉強啊,如果錢不夠用,可以跟我借。」

水連徹說成“借”,只是不想白羽齊拒絕自己的好意。他根本不把這些錢放在心上。

他放在心上的,只有白羽齊而已。可是,白羽齊卻不知道這樣的事實。

「不是錢不夠用呀!難道你不知道我為甚麼會來上班嗎?」白羽齊不禁回頭大吼道。
「小齊的想法我怎麼會不知道啊!」邊說著,放下盛載焦糖咖啡的杯子,一副甚麼都知道的樣子,讓人討厭。
「知道、知道!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口氣好討厭!」忿然放下手中的麥克杯,讓滿載的白色泡泡溢飛到桌上。
「小齊……你到底在氣甚麼……」水連徹意識到白羽齊語氣中的異常,擔心地道。
「我在氣你呀!以為年紀大就把人家當小孩看,其實你根本甚麼都不知道!」說完,白羽齊走回職員更衣室。
扯下身上的紅色汗衣和藍色圍裙,抓起背包氣沖沖地踏在休息室的地板上。
「我要請假!」幾乎是大吼。
聲音向著水連徹行進了,而然白羽齊還是沒有正視呆站的戀人。
「小齊!」眼看白羽齊就要走到通往外頭的門口,水連徹趕緊叫喚道。
「我現在要請假回去睡覺呀,不是如你所願了嗎?」
看著大學生那輕蔑的笑,水連徹沒法開口。
「哼!」重重的帶上門,白羽齊不理迎面招呼的同事們,一個勁兒衝出咖啡店。

明明是夏天,為甚麼看不見紅日?

原來,今天下雨。
而且是紅色暴雨。


白羽齊冒著雨,走到一個商場裏。
商場裏多是時裝店和精品店,角落處還有售賣“命運”的商舖。
有三秒鐘時間,白羽齊想衝進去叫塔羅占卜師給他跟水連徹的將來一個概念。
這個念頭,在第四秒鐘被狠狠捏碎。

「將來?你不覺得看到那裏會讓雙眼得遠視嗎?」

水連徹是這麼說的,簡直就是嘲笑。然而,他接下來的說話,你又有聽到嗎?白羽齊。

「我要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全都能夠稱為“現在”!」

沒有。白羽齊的聽覺早在水連徹第一句出口之時被摧毀殆盡,他沒法聽到對方真正想說的。

一次也沒有。

「阿徹!」歐陽克的聲音像晨鐘那樣敲醒在休息中把嘴唇咬得泛紅的經理。
「哦……是你啊……」
「當然是我,小齊都走了,誰敢直呼你的大名呀?」坐到水連徹旁邊的椅子,打量他糟糕透頂的表情。
「他說我甚麼都不知道。」水連徹道,以眼神詢問友人的意見。
「小孩子總喜歡這樣說。」歐陽克回答,一邊把玩放在桌上的空麥克杯,「他們似乎都覺得其他人有特異功能,以為別人一定會知道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不想讓我煩惱罷了……」開口為愛人辯護。
「我不只說小齊啊!你也一樣!」向職位比自己高,年紀比自己小的男子伸出食指。
「我?」水連徹愕然的道,睜大兩眼注視歐陽克。
「我就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特別低!」歐陽克說著,感覺無奈,「小齊要你叫他起床吧?怎麼一次你也沒有叫了?」
「他只是兼職而已,用不著一大清早就回店裏啊!而且─」後面的自辯被對方拋到垃圾箱。
「我知道你想他多睡點兒,但是,他想跟你一起回來,一起吃早餐,一起準備營業呀,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有點艱辛的回答,水連徹把腦內的一半記憶體用來思巧了。

我知道?

『你甚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也許某些舉動是為他著想的,卻忽視了對方的心情。

或者是自己心思周密、世故,會留意一般人怎麼看,但記不起對方並不是一般人。

蘋果看起來都是紅色的,但味道不一定都一樣。

白羽齊看起來是沒甚麼所謂的,原來介意到這種地步。

水連徹不知道的,是白羽齊重視他的程度。

紅色咖啡店在某個商場的深處,所以,水連徹也不知道外面正下著滂沱的紅色暴雨,也不知道愛人被雨淋得濕透了。

逛了商場內的所有店舖,白羽齊覺得更加煩燥。所以,儘管沒有傘子,他依然走出商場範圍,任雨水打落到身上。

冰涼的液體滑過面頰,似乎讓白羽齊的心情好轉了點。
不知道水連徹有沒有帶傘子?他有把備用的雨傘放在更衣室的儲物櫃吧!
如果沒有怎麼辦?

想到這裏,白羽齊立刻回頭,重新走到剛才逛過的商場。

他想買把傘子。
不是他自己用的。
他想拿給水連徹。因為那傢伙的身體不算太好。

雖然只剩下鮮紅色的傘子,白羽齊還是把它買下來了。
給人俗氣的感覺總比讓水連徹淋雨好。

在紅色暴雨中,白羽齊拿著紅色的傘子。然而,傘子並未打開。
因為工讀生的全身都已經濕透,多淋一點雨也不算甚麼。
而且,白羽齊喜歡雨水。

衝出店門五個小時之後,白羽齊重新回到紅色咖啡店所在的商場。
應該其門如市的時間,商場內竟然只有零落的人影,而且都是在收拾舖面。
白羽齊一直走,緩緩走到角落處的紅色咖啡店。
原來只想悄悄放下雨傘,不動聲色地離開,白羽齊卻跟正把桌椅搬回店內的水連徹打了個照面。

「咦?才七時而已,這麼早就關門嗎?」白羽齊道,不自覺翻過手腕看錶。
幸好錶是防水的,不然就要報銷了。
沒有回答愛人的提問,水連徹趕緊拿手上的桌布去擦他髮端滴下來的水。
「你怎麼濕成這樣?外面下雨就先回來店裏嘛!」緊皺眉頭擔心的道。
「都已經濕成這樣了,用不著擦啦。」白羽齊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說著,露出燦爛的微笑。
聽到那樣的話,水連徹拋下手中的桌布,抓緊白羽齊雙肩。二話不說,深深吻住他雙唇。
在白羽齊面前,他從來沒有這樣主動過。是以當熱吻完結之後,白羽齊仍然不能動彈。
「阿徹……」被啜吻得紅腫的唇帶點顫抖。
「被嚇一跳了嗎?」水連徹道,放開呆住的愛人,重又拾起地上的桌布。
「阿徹你……」一邊組織說辭,進佔白羽齊腦海的一幕幕讓他不禁臉紅耳赤。
他看到的,是昨晚和水連徹的性愛。
從頭到尾,水連徹都保持被動,感覺好嬌媚。

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其實在床上我向來都很主動,直至遇到你為止。」
咖啡店的經理把手上的桌布帶到店舖內放好,又走出來將椅子疊起,推進店舖範圍,然後就把小圓桌逐張搬到椅子旁邊。

當外頭的店舖財產都收拾好,水連徹再次站到愛人跟前。
「進去吧,我儲物櫃裏有衣服。」緩緩牽起他的手,給他一個熟悉的微笑。
此時,白羽齊抬起頭,凝視對方溫柔的瞳孔。
「我想……」說著,柔柔撫上紅色咖啡店經理的臉龐,「我想看看真正的阿徹。」
俊俏的臉上露出一個極盡誘惑能事的表情,甚至比床上的水連徹更加嬌媚。

水連徹沒說話,只是輕輕拉著白羽齊,帶領他回到店內。

他們會毫不顧忌地做出這種舉動,是由於商場一角的這裏四下無人。
商場外頭正在下著紅色暴雨,刮著八號風球,大家都趕緊收拾店舖,準備回家。

而然,即使紅色暴雨換成黑色的,也阻止不了他們現在的舉動。

從裏邊拉下鐵閘,鎖上門,水連徹坐到沙發上、白羽齊的旁邊。
工讀生低下頭,緩緩解開襯衣的鈕釦。逐顆、逐顆解開的同時,露出緊張的表情,像個等待初夜的處女。

但是,他面對的卻是這半年來的洩慾對象。雖然已經自發性的灌了腸,也清楚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狀況,白羽齊還是禁不住心頭劇跳。

擦覺到白羽齊在脫衣服,水連徹不自然的偏過頭。
回頭,然後,像隻猛虎那樣撲倒身旁的男生。
粗暴地拉扯半敞開而且濕透的白色襯衫,水連徹似乎已經等了這個機會很久,迅即吻上白羽齊的鎖骨和胸前,瘋狂的掠奪起來。

「阿徹……」白羽齊無力的叫喚,驚恐感油然而生。

水連徹沒有回應他的叫喚,只是從他胸前移開了唇瓣,張嘴吃下他的聲音。

處於被動位置的,慬能伸手抓緊主導者肩上的衣服,感受著他人所給予的。
水連徹已經整個壓在白羽齊身上,並順著他的身體曲線,一直把手探到對方的牛仔褲裏面。

左手探到後面,右手則往前伸去,純熟的解開金屬鈕釦,袪除交合的障礙。
知道白羽齊第一次當受方,水連徹不想讓他留下太過難受的感覺,於是花了很多時間讓他的下體習慣。

為愛人塗上自己帶備的止痛潤滑劑,水連徹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探到未經人事的小穴裏。
白羽齊不敢張開眼睛,用力抱住水連徹比自己要壯碩的寬肩,抿緊了嘴。

「小齊。」水連徹柔柔的道,輕吻白羽齊的面頰。
張開雙目,白羽齊的眼眶已經湧滿淚水。
「你先放開我,抱這麼緊,我沒法做。」空著的手掃過工讀生的下巴,讓他從驚呆的狀態覺醒。
「嗯。」白羽齊點點頭,艱辛地放開水連徹雙肩,緩緩平躺於紅色的沙發上。
「不用緊張。」水連徹輕聲說話,五指撫上微微變硬的男根,開始套弄。
套弄的同時,又把手指推向小穴深處。

白羽齊驚訝的發現,愛人的手法是如此之純熟,讓自己的體溫不能壓抑地攀升。
當達到某一個刻度,白羽齊再也壓抑不了,肉慾就此發洩在愛人的手中。

發洩過後,白羽齊才發現,自己的下體已經被灌進三隻關節粗大的手指。

「小齊。」一手依然握著身下人的分身,另一手停留在擴張的窄道裏,「你想我做下去,還是停下來?」

「做下去。」反射性的吐出答案,白羽齊抬起大腿,作出一個便於交合的姿勢。

拔出手指,再次在菊穴口塗上潤滑劑,水連徹拉下自己的褲子,載上保險套,緩緩將分身推送進愛人體內。

他密切的注視著交合處,祈求別看到紅色。
慢慢的,分身進到窄道盡處,觸及粉嫩的內壁。
停頓半晌,水連徹又從菊穴退出自己的分身。

幸好,沒有紅色,証明白羽齊的下體還可以接受水連徹的男性慾望。
謹慎地抽插了幾下,水連徹總算找著讓雙方都舒服的體位。

「小齊。」交合過程中,水連徹第三次叫喚身下的人。

睜開因驚恐而閉緊的雙眼,白羽齊看到截然不同的水連徹。
沒有半點嬌媚,居高臨下的眼神透出皇者必備的溫柔與仁慈。

「來真的了。」

「嗯。」回應一句,白羽齊就此融化在自己的體溫裏。

水連徹把對方雙腿抬到肩上,兩手按著沙發,支起上半身,擺動起腰肢來。

最初他還可以顧及白羽齊的痛楚,不算快速但連續地抽插著。到後來,快將降臨的高潮催促他加快動作,他就合作地搖晃臀部,用力震撼初嘗性愛滋味的窄徑。

被搖撼的過程中,白羽齊想起自己經常詢問水連徹的問題:

「你有沒有看過紅色的海洋?」

其實,想當然的,怎麼會有人看過紅色的海洋啊!

除了發問的他。

因為,在決定應徵紅色咖啡店的侍者當日,白羽齊就發現了『紅色的海洋』,以及浮沉在中間的水連徹。

以為八號風球會把連繫兩人的紅線吹斷,但原來強勁的風勢只吹亂了他們的位置,並未讓戀人分散。

紅色咖啡店中,紅色暴雨把兩人的誤解沖散,暴露出問題的徵結。

達致高潮的那一刻,水連徹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每個星期天都沒有喚醒你。」一邊喘息,水連徹向白羽齊道歉。
「用不著道歉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感受到窄道裏的灼熱,白羽齊似乎也明白以往把主導位置讓給自己的愛人的想法。

「但我沒有想過你的感受,亦沒有解釋過原因。你會生氣,絕對正常。」

「那麼……下次有甚麼事就說出來吧!」邊說著,給愛人一個向日葵式笑容。

「好,一言為定。」

低頭,輕吻白羽齊的唇,就此訂立了紅色的契約。

「對了,你以前問我有沒有看過紅色的海洋,那到底是甚麼?」水連徹問,扶起躺在沙發上的人。

白羽齊順勢鑽進水連徹的懷中,哼笑兩聲。

「下回你幹的我爽,我就告訴你吧!」

「下回?不如現在再來吧?」

─27th July 2004─19:4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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