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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八日﹝3﹞~昏迷的小祺─房間中的回憶



  背著小祺的路奇洛被阿祖引領至其房間,於他的床上放下依然昏迷不醒的人。

  憐惜地凝視小祺潤紅的臉蛋,路奇洛雙眉禁不住皺成一道。工作社的同事阿祖在一旁觀察,由於記憶範圍所及的,這白髮少年從來沒對其他人產生關懷或是擔心的情緒。

  當雙眼順著路奇洛的視線落到臥床的人臉上時,阿祖終於開口打破了房間內完整的沉默。

  「小路,」年長者的臉色一定顯得很怪異,因為回望他的路奇洛露出了疑問的眼神,於是,話者接著說下去,「他身上有點奇怪……他為甚麼會昏迷的?」

  「我不清楚……」白髮少年艱辛地回答,「格林斯已經在電郵中跟你們說明過了吧?小祺被騰吉海盜會社的人擄走了,放回來之前曾經清醒過一陣子的,後來被推了一下、摔了一跤之後就昏迷了。」

  「聽你這樣說,他的昏迷似乎有點古怪……」

  「古怪?」路奇洛反問阿祖,一連串胡思亂想竄過腦海,讓他胸中的擔心氧化成莫明的恐懼。

  路奇洛的恐懼是其來有自的,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阿祖跟他一樣,是一名特異能力者。

  阿祖是個天然能力者,並不像路奇洛或是格林斯那樣,須先發動才能將「能力」使出,阿祖的「能力」是針對特異能力的、非常敏感的觸覺。

  咋聽之下,“敏感的觸覺”似乎是沒甚麼用途的能力,但是在某些範疇還是有著極大的用處,例如“診斷”。

  「我感覺到小祺身上殘留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特異能力。」

  路奇洛說不出話,只是睜大了雙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著房間的主人。

  「如果……如果你可以先出去一下,我花少許時間就可以知道到底是甚麼事了。」阿祖猶疑著說,因為他面前的人一副不想離開的樣子。

  聽完阿祖的話,路奇洛回頭打量小祺的臉,沉默了半分鐘,才回過頭去。

  「好的,拜託你了。」

  阿祖沒法自控地展現了稍微愕然的表情。路奇洛一向都被卡麗雅和雲海教養得非常好,可他對人的禮貌行為是多數流於形式化而非出自真心,但是在這一句“拜託你了”,卻表達出異乎尋常的懇求和擔憂。

  「沒問題,放心將小祺交給我吧!」

  沒有看到阿祖那為了讓他放心而露出的自信的笑容,路奇洛緊繃著臉帶上了阿祖房間的門。

  雖然明白阿祖請自己離開是為了確保“診斷”的精準性──路奇洛亦是一名特異能力者,其力量會影響阿祖的感覺──,但是白髮少年清楚地感受到逐步從弟弟身邊走遠時的不捨得。

  路奇洛的腳步自阿祖的房間,一直走到設在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期間才不過二十步左右,白髮少年雙腿卻像被注了鉛一樣沒法再向前走。

  他皺著眉望著阿祖房間的木門,腦海中所有聲音都停頓了。直至大門方向傳來門鈴聲,路奇洛的視線有五秒鐘射向大門了,只見格林斯和阿占興高采烈的走近大門,準備對訪客進行入門前的審查,然後,他的雙眼再次落在阿祖的房門。

  路奇洛記得,在自己八歲的時候,有一次雲海受重傷了。一向氣定神閒的卡麗雅‧比克在看見雲海左腰流出來的大量鮮血時也禁不住驚叫出聲音,卡麗雅當時十八歲。

  事後路奇洛只記得眼前團團紅色的棉花,一個黑頭髮的男人扶著雲海來到三人所住的小公寓,將他放在瓷磚地板上,向卡麗雅吩咐幾句之後就離開了。

  踏出門口之前,男人輕輕地撫摸了路奇洛的頭蓋。

  『不用害怕,他是不會死的。』

  後來某一天,那男人帶同另一個黑色長髮的男人再次拜訪雲海,並且留了下來。

  他的名字叫作小林洋一,以前是赫赫有名的海盜,現在則是神秘而行動迅速的偵探,而且是路奇洛的同事。

  當時小林的手安定了路奇洛的心靈,現在,站在走廊盡頭的他感覺自己很需要那樣的大手按在他的頭蓋上,只是能夠做到這件事的兩個人都不在,路奇洛只可以用自己獨有的辦法來平復動蕩的心情。

  路奇洛自小就有一個習慣,緊張的時候總喜歡整理自己的白色頭髮。如今他為了冷靜自己,正不停的將手指刺進自己的頭髮裡。

  當雲海出事,路奇洛心情震驚和緊張是理所當然的。只是現在,說不上一見如故、卻被路奇洛突如其來地認作弟弟的人躺在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那種擔心讓他覺得自己很不妥。

  白色的頭髮沒再被梳下幾根,路奇洛的思緒就被打斷了。

  站在走廊另一頭的人是格林斯。

  「吉挪帶來了黑森林蛋糕,來吃吧!小路~」

  路奇洛呆著一張臉望看兩個笑容燦爛的人,感覺這道連接大廳、睡房和洗手間的走廊有著無限的距離,沒法跨越的距離。

  「怎麼了?」

  在格林斯向前踏出一步之際,阿祖的房門便打開了。

  探出頭來的阿祖望了望吉挪和格林斯所在的一邊,還未向吉挪問好就急不及待地看向路奇洛。

  「不好了,小路。」總是一臉輕鬆的阿祖神色凝重地呼喊,「他的情況很不妙!」

  聽見阿祖的說話,路奇洛立刻緊張的走進其房間,小祺仍然昏迷中,房主和格林斯尾隨其後。

  「他到底是怎麼了?」路奇洛雙眼打量著小祺紅紅的睡臉,一邊語帶緊張的向身後的阿祖詢問。

  「我感覺到有一重帶惡意的能量環繞著他的頭部。」

  路奇洛睜大眼睛回頭了,震驚的表情映入阿祖和格林斯的眼中。

  在路奇洛的腦海中,“帶惡意的能量”與“生命危險”一詞有密切的關係。當雲海發現路奇洛也擁有特異能力的時候,他就開始教授他增強和使用的方法,並告訴他許多關於特異能力的事。

  『現今的科學仍然沒法解釋特異能力產生的原因,但是據統計資料所得,特異能力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並非由於甚麼特殊原因而產生的,另外更跟遺傳疾病有莫大的關係。』

  『個人所擁有的特異能力會影響能力者的性格,而能力者的性格又會影響特異能力發展和進化的方向。』

  『特異能力亦受能力者的知識水平和智慧所影響。如果某能力者對人體結構有十分詳細的了解,那麼他的能力就有可能向分解人體的方向發展。』

  『破壞比創造容易,所以大部份特異能力都偏向破壞和拆解的方向。』

  路奇洛的視線沒法離開阿祖凝重的臉,想詢問對應的辦法卻害怕對方會給出讓他絕望的答案。此時,最年長者格林斯開口了。

  「阿祖你以前有遇過這種事嗎?」

  阿祖搖搖頭。

  「這樣的話……還是要找雲海先生來幫忙。」

  格林斯的話說完以後,阿祖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路奇洛的臉上。

  路奇洛不作聲,回過頭去看仍然熟睡中的小祺。

  「我知道了。」

  阿祖的房間中,所有的動態在瞬息間停歇了。

  房主祖‧皮亞士和訪客格林斯站在另一名訪客路奇洛身後,越過白髮少年的肩膊靜靜望著床上的人的胸骨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

  美妙的嗓音清脆地敲醒了默言不語的三人。

  「蛋糕和紅茶都準備好了……」屋內唯一的女性揚著優雅的鬈髮走進了門沒關上的房間,看見神色凝重的三人於是止住了話語。

  迅即發現了現場的異樣感,吉挪立刻以眼神詢問摯愛自己不在時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格林斯沒有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以一隻手指放在唇上的舉動作答。

  「既然吉挪帶了蛋糕回來,不如先去吃一點吧!」為了擊破現場沉重的氣氛,格林斯故意用了極清爽的語氣,卻依然沒法喚回目標人物的注意。

  「你們去吧!我再坐一會。」

  三人面面相覻,直至格林斯對其餘兩人搖搖頭,房間裡的狀況才有所變動。

  「那我們先出去啦!」格林斯向眼中始終只有其弟弟的路奇洛說,得到對方以單音所作的回應之後偕同吉挪及阿祖離開了這個靜默的空間。

  站在床邊,垂著一頭白髮的路奇洛甚至聽不見吉挪的關門聲,他的視覺、聽覺以至全副心神都落在昏迷的金髮少年身上。

  一向不明白年齡相若的人口中所謂的“熱情”,曾經感受過心跳加速只有在運動和戰鬥的時候,所以當身體在平靜的狀況下感受到心臟的劇烈跳動的此刻,路奇洛沒法確定在跳動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臟。

  路奇洛是一個孤兒,從小到大,可以稱為親人的人有三個:路奇洛‧比克、卡麗雅‧比克及雲海。

  對白髮的少年來說,路奇洛‧比克是個陌生又神聖的人。這位享年四十一的男人,從相片中可看出是個非常有活力的人,漆黑的頭髮和紅潤的臉色反映出他非常健康的身體狀況。據他的女兒卡麗雅所言,其父親其中一項愛好的運動是爬山,即使比克一家原來居住的地方──自由地帶並沒有可供攀登的山峰,路奇洛還是會在連續幾天的假期乘飛船到另一塊有青蔥草原和高聳山峰的大陸──綠地去攀山。

  這傳說中的男人,在賜予白髮少年名字之後就與世長辭了,路奇洛對這男人一無所知,也從沒有親耳聽過他的聲音、親眼看過他的面相,但對白髮少年來說,這名男子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縱使腦海裡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回憶,他仍然溫暖著路奇洛的心靈。

  路奇洛‧比克的女兒,卡麗雅‧比克,在這十六年間,一直盡心力去負起監護人的責任,教曉白髮少年如何去打點自己的生活。卡麗雅對白髮少年的態度非常嚴肅又認真,很少向他表現出關愛之情。

  在白髮少年滿十歲的夏天,少年跟著工作社的前輩去執行任務,卻因為被強烈的陽光直接照射過久而昏迷,最終由他的同伴──雲海送回工作社總部。昏迷期間,路奇洛在朦朧間看到床旁一直有人守候著,直至盤據額角的高熱褪去,頭腦稍稍回復清醒之後,少年才發現:一直在床旁守候著他的,就是卡麗雅‧比克。

  少年甦醒以後,首先看見的就是他的監護人的微笑。卡麗雅‧比克向著他父親的義子,心滿意足地笑了。

  第一次看見監護人甜美的笑容的白髮少年不禁臉紅了,一直盯著監護人算得上俏麗的臉看,看得對方因為不好意思最後以“倒杯清水給你”為藉口離開了房間。

  為了這件事而暗自高興了好幾天,路奇洛很慶幸自己發現了卡麗雅‧比克對自己的愛護。而自那一天起,白髮少年的心也對他的監護人感情也緩緩地甦醒了。

  是路奇洛‧比克的後輩、卡麗雅‧比克的前輩,兼為白髮少年的導師,那名叫雲海的男人,從一開始就在白髮少年的心頭佔有重要的位置。雲海身材高大、壯碩,在白髮少年還少的時候,經常會將他一舉過頭,讓他看到這位與比克一家有著緊切關係的男人的燦爛笑容。

  漸漸長大的白髮少年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原來的父親就是雲海那就好了!只是他立刻為了這種念頭而感到鬱悶。就是因為父母親拋棄了他──需說是迫不得已,他才會變成孤兒的,假若這麼重要的人也“迫不得已”地離開,白髮少年知道自己的臉以後很難會再有笑容──不論虛偽的還是真誠的。

  可是,截至二月六日為止,他卻遇上了另一個與前述三人有著同等地位的男孩。

  金髮的男孩是個失憶者,名字是小祺,或者祺‧,比克,在二月六日突然闖入了白髮少年的生活。

  金髮的男孩並沒有佔有白髮少年記憶的重要部份,正確來說:兩人不過初識,可他們之間的的關係卻可以“一見如故”這詞語來形容,該說是金髮男孩太無邪還是白髮少年太天真?總之,兩個少年在沒有任何基礎下成為了好友,更瞬間變為兄弟。

  對於成就兩人的關係的契機、原因或是類似的事,白髮少年完全沒有概念。

  將阿祖書桌旁的椅子拉近床邊,坐於椅上的路奇洛只能無助地讓不安的情緒不停膨脹,然後,他的頭腦因為太過沉重而垂落在金髮少年所躺的床上。

  「小祺啊……你到底會不會醒來?」

  望著金髮少年的睡臉,白髮少年也合上了眼睛。

  四周也靜靜的,除了小祺的呼吸和自己的呼吸,沒有任何聲音。

  然後,白髮少年也失去了知覺。

  也許由於現正待在同伴的屋子裡,所以路奇洛緊張的精神在夢中慢慢放鬆了。

  讓路奇洛恢復知覺的,是集中在腰後、因長時間彎腰而帶來的疲勞感。當白髮少年緩緩張開了雙目,映入眼前的境像讓他的精神立時又變得緊張。

  看到自稱為兄長的人已經清醒,小祺從路奇洛身上移開了視線,急忙地擦去眼淚。

  「是不是……啊……哪裡會痛?」路奇洛想嚴肅的說,但他卻沒法阻止自己在說出這句話時打呵欠。

  望著兄長的滑稽模樣,笑容便躍現於金髮少年的淚臉。

  「沒有喔……」小祺依然抹著眼角的水滴。

  「那……那為甚麼哭了?」好不容易才完整的一句話問完,路奇洛皺著眉等待小祺的回答。

  呆望著打量自己的路奇洛,小祺沒有任何動作。

  「頭很沉……」

  細細的聲音傳進路奇洛耳裡,小祺的臉色非常蒼白,表情也只得一遍惘然。

  「不如……再睡一會?」路奇洛微笑著提議道,換來了小祺微微搖頭的動作。

  「我肚子餓了。」

  聽到小祺的話,路奇洛禁不住伸出手,寵溺地搓揉了那金黃的頭髮,其後就告訴他的弟弟一個好消息:「我們去大廳吧!吉挪姐姐買了食物回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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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城 揚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