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只想做讓自己進步和更進步的事。

　　總在水順著頭髮往下滴落的時候，鄒信生會覺得身邊的環境十分寧靜。

　　是跟平常一樣的日子，鄒吃過晚餐回到與人同住的家裡，洗過澡便坐在沙發上，隨意觀看電視播放的畫面。

　　鄒的頭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雙目無神地望著螢幕，就快要墮入夢鄉。

　　然後，他的手機響起來了，讓他的精神立時為之一振，因為他知道一定是尹樂平的來電。

　　接聽電話之前，鄒特意清了清喉嚨，希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累。

　　「晚安。」

　　『晚安，信生。』

　　聽著對方沉實的聲音，鄒的嘴角不由自住地上揚了。

　　「你的聲音聽起來好高興……」

　　『是的，今天——』

　　尹開始說話的時候，鄒從沙發站起，把電視機和電燈關掉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在床上躺下。

　　房間裡、屋子裡沒有任何的聲音，只剩下鄒的耳邊、男人那如天籟的話語。

　　『信生？』

　　男人的叫喚，讓閉上眼仔細欣賞的鄒突然驚醒。

　　「怎…怎麼了？」

　　『你已經很累了吧？』

　　雖然鄒的心裡早就回答︰累死了，但他的嘴巴還是作出另一種回答。

　　「會有點累……畢竟是工作。」

　　雖然尹並沒有坐在鄒的對座，但是他的雙眼依然做出了想要避過對方目光的動作。

　　話筒的另一端，男人嘆氣了。

　　『不如現在去睡覺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面向房門側臥的鄒慢慢地仰躺在床上，他的手禁不住緩緩地摸到自己胸口上。

　　「我……好想你……」

　　『信生……』

　　鄒的手從胸口處慢慢地移到自己的頸上，五指緩緩地輕掃著敏感的皮膚。

　　『別鬧了，你乖吧！』

　　「嗯……」

　　尹的話是正確的，鄒也感覺自己相當累了，因此縱然捨不得掛線，他亦終於下定決心。

　　「那我要掛線囉！」

　　『好，我明天再找你，晚安。』

　　輕聲道過晚安以後，鄒等對方掛斷了電話才按下手機的掛斷鍵。

　　握在掌心的手機似乎還留有男人的體溫，所以鄒不想放開。

　　但是，一想到那只是自己掌心的溫度，鄒就不想再依偎手機，立時把通訊用具放到書桌上，連上充電器。

　　關了房間的燈，躺回床上以後，鄒立刻閉上了雙眼。

　　但是，他知道就這樣靜靜地躺著，自己是不可能睡著的。

　　因為對鄒來說，寧靜的氣氛早被剛才的通電破壞了，對方掛線以後還留下了劇烈的心跳聲，讓鄒無法成眠。

　　「你知道的吧……我有多想你……樂平……」

　　想像著男人的手，鄒用自己的手撫慰了自己的身體。

　　醒來的時候，雖然鄒記得自己有洗手，但是他依舊像昨天、前天一樣，把雙手舉到鼻前，深深地嗅了一下。

　　當然，鄒沒法嗅到任何味道，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沒有多發呆，鄒便從床上起來，為今天的工作做準備。

　　雖然今天的工作很重要，雖然這種工作是只要出差錯就會危害到自己和拍檔，但在家裡悠閒地烹調並享用過早餐的鄒還未想開始工作。

　　鄒希望在工作之前，想想尹到底在做甚麼。

　　然而鄒知道，再下去自己準會開始胡思亂想，所以他拿起床旁的小提琴盒子，取出了當中的小提琴。

　　幾乎每次工作前都要先拉過小提琴才能冷靜下來，儘管對亳無進步的自己感到洩氣，鄒還是必須要這麼做。

　　因為他的工作，失敗了可不是低頭道歉就能了事，是賭上自己和拍檔性命的工作。

　　確定自己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鄒把小提琴珍而重之地放到床上，換過衣服便揹起空的小提琴盒踏出門口，向指定的工作地點出發。

　　一開始鄒信生會抗拒在小提琴盒裡放不是小提琴的東西，但是思前想後，又只有小提琴盒的長度適合放那個工作必須的物品，所以他勉強接受了。

　　提出以小提琴作掩飾的人，是鄒的同居者——邢宇棠，同時是他工作上的伙伴。

　　邢常常會提到一句說話︰工作時要認真，不然很容易掉命，鄒把這句說話當成了工作的座右銘。

　　每次有工作，從家裡到擺放工作必須品的地方，直至到達工作地點為止，他都會默念著這句話。

　　甚至當他站在大廈頂樓的欄杆旁，透過狙擊槍的瞄準鏡觀察街道之時，他也禁不住默念著這句話。

　　『先別想念你的小女朋友，來加油吧，我們的新人。』

　　「我知道了，不要囉囌。」

　　邊回應拍檔的調侃，鄒邊伸手按了按塞在耳朵的耳機。

　　『好啦好啦，我不取笑你了啦！』

　　「哼。」

　　對方的話音響起之前，鄒能聽見從耳機另一邊傳來、以飲管吸盡飲品的聲音，心裡頓時感到不爽。

　　「我們是在工作期間，請你不要隨便說其他事、隨便浪費資金好嗎？」

　　對方回答之前，鄒聽見陌生的女性聲音說︰先生，這是你要的藍莓芝士蛋糕，立刻皺緊了雙眉，把注意力從瞄準鏡上移開。

　　『我是在偽裝觀察，是很危險的工作，你也知道的吧？』

　　「所以拜託你別吃太多，變胖了可走不快！」

　　鄒憤憤的說，稍微移動了一下放在長距離狙擊槍槍管上的手指。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喔……你實在是太無情了！』

　　「要你——」

　　『來了。』

　　聽到這再明確不過的暗號，鄒立刻停止說話，重新把視線集中於瞄準鏡內的十字正中心。

　　「位置。」

　　鄒甚至連聲音都改變了，變得極為冷靜嚴肅。

　　由於早就習慣了對暗號極為敏感的鄒的反應，所以他的同伴並未感到愕然，而與平常一樣向鄒提供他所需要的資料。

　　『車子自十二點鐘方向轉向三點鐘方向，迅速駛近建築物，可以望見車的前座有二人，後座至少有四人，估計目標就在其中。』

　　「了解。」

　　鄒道，一邊解除了槍枝的保險鎖，一邊捏緊握著槍托的手掌、放鬆按著扳機的手指。

　　『車子要停下了，我先走了。』

　　「好。」

　　最後的應答停止以後，鄒的同伴立時按了手機的掛斷鍵，讓鄒的耳裡只剩下風吹過的聲音。

　　蹲在高樓的頂樓邊沿，鄒靜靜地等待著車子在對座大樓前停下。

　　即使同伴從所在大樓前的茶座離開，鄒亦不屑一顧，只專注於瞄準鏡裡的風景。

　　瞄準鏡裡，一個身穿黑色畢挺西裝、架著墨鏡的高大男人從前座走出來，把後座的車門打開來了。

　　大型轎車裡立時走出二個穿著黑色西裝、架著墨鏡的高大男人，站在轎車後座的門的兩側。

　　然後，另一個也穿著西裝、架著墨鏡的高大男人從轎車裡走出來，以肩膊及手臂擋在轎車車門頂上，作為一堵保護車內人的牆。

　　終於在三個男人從車裡步出以後，一個栗色頭髮的背影從轎車裡步出，擋在轎車車門頂上的手臂立刻抱住了栗色頭髮的背影，將自己的身軀當作盾牌，保護住栗髮背影的後方。

　　「每天都是這樣呀……」

　　鄒吐出了這句話，然後雙唇再次閉合起來。

　　扣扳機所需的時間跟心臟跳動一下的時間相約，扣下扳機以後，鄒的視線立時從瞄準鏡中離開。

　　轉身之前，鄒看到了，一直將自己當作栗色頭髮背影的盾牌的男人，發狂似地往自己所在的大樓入口奔去。

　　鄒立時揹起已拴上保險鎖、已放進小提琴盒裡的狙擊槍，走到與剛才所站平行的另一面大樓邊沿去，走過早準備好的厚木板到達了另一座大樓上。

　　走過去後又立時將厚木板拿起，向另一座大樓架起木板橋又再走了過去。

　　直至換了三棟大樓，鄒放棄了厚木板，打開天檯的門，走進大樓去。

　　這一棟大樓高二十五層，鄒從天檯走下階梯，直至第十九樓便從防煙門走進連接住宅的走廊去。

　　門牌號１９２６是最接近防煙門的住宅，鄒走出防煙門後立刻轉向這住宅的大門，掏出鑰匙把門打開走進裡面。

　　關門以後，鄒放下了小提琴盒，將黑色的外衣、長褲及球鞋脫下來，換上放在沙發上的米色短袖有領汗衣、牛仔褲及另一雙球鞋。

　　然後鄒把小提琴盒裡的狙擊槍拿出，拆解成三個部份，放進另一個黑色的箱子裡，便揹著空的小提琴盒再次踏出了大門。

　　走進升降機裡，鄒立時按下關門的鍵鈕，然後他想起來了，下星期二就是尹的生日。

　　「你知道的吧……我有多想你……樂平……」

　　在升降機裡，鄒一直望著自己的手機，一直想著要撥電話給尹，只是當升降機抵達最底層，鄒習慣性地把手機收回褲子口袋中。

　　從升降機走出，經過升降機大堂，鄒離開了樓宇的範圍。

　　距離同伴終止通訊的時間約三十分鐘，鄒的耳機再次傳來了聲音。

　　『我把茶座的藍莓芝士蛋糕外帶了，你回來吃吧！』

　　「嗯，好的。」

　　『咦？』

　　耳機裡傳來了驚訝的聲音，鄒亦為同伴誇張的反應心感奇怪。

　　「怎麼了嗎？」

　　『你啊……不是說東吃西喝的是在浪費資金嗎？』

　　鄒的嘴角泛起了微笑，柔著聲透過耳機連接的收聲器回答同伴。

　　「今天例外。」

　　回答同伴的話的時候，鄒正想著要試試這茶座的藍莓芝士蛋糕，要是好吃的話，下回就外帶一件給尹，當作他的生日禮物。

一。完。22︰34。5/9/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