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覆的一天過去了,緒方如今正躺於自己的床上。

  而在他身邊的,則是職業棋士蘆原弘幸。

  緒方仰臥,叼著煙凝視天花板。而蘆原俯臥,看著床旁的小桌子。

  「我說緒方你是不是有點慾求不滿了?」蘆原會這樣問,完全是因為剛才那場性愛中,緒方的驚人表現。

  「或許吧……」以中、食指夾穩唇上的煙,緒方整條手臂垂到床邊。

  白霧從燃燒處升起,緩緩碰到燈泡所在的天花板。

  在那些白霧間,緒方彷彿看到一個熟悉不過的樣貌。再次提起手,緒方把香煙放到床前桌上的煙灰缸裏,狠狠擠熄。

  一翻身,整個人又再壓到蘆原身上。

  「你到底要多少次才滿足?」被壓著的人抱怨道。

  「誰叫蘆原你長的這麼吸引?」緒方戲謔的回話,一邊低頭輕啃身下人的鎖骨。

  「拜託你……緒方……拜託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閉上雙眼,蘆原想像壓在自己身上的是另一個人。

  「唔……」略帶歉意的聲線自緒方口中溢出,表示他明白蘆原的意思。

  其實,誰都知道蘆原的心思,只有那個在不同門下,卻又一起奮鬥的人不明白而已。

  在床上,緒方和蘆原各自想著心目中的人,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當姿勢被換成蘆原上、緒方下不久,緒方的電話突然響起。

  「等等。」緒方道,伸手去拿放在地上的西裝口袋裏的電話。

  「緒方!」跨坐在緒方身上,蘆原抱怨道。怎麼他總會在這種時候接到電話?

  「一會就好。」向蘆原發送一個賠罪的微笑,按下接聽鍵,「哪位?」

  看不到對方房間內的情色場面,光的手機已接通緒方的。

  「是我,進藤光。」光道,靜待緒方的回話。

  『怎麼了?這麼晚,有事嗎?』伴隨緒方的聲音飄出話機的,是光辦別不來的、節律明快的聲音。

  「不是甚麼重要的事,我想和你談談。」不理會那些聲音,光接續語句。

  『那麼……你想現在談嗎?』緒方有點艱辛的說道。

  「不一定要現在,我看你該是有甚麼正在忙吧!」

  『呀……給你發現了……』緒方道,長長的吁一口氣,『你先到棋院附近那所叫“5”的咖啡室等我,我這邊的事忙完就立刻來。』

  不等光答應,連接的線路驀然終斷。

  緒方所以會突然掛線,完全是因為蘆原的舉動。

  「立刻來?你要去哪裏?」蘆原道,緒方的手機已然被他搶在手中。

  「我要去棋院那邊啦!電話還來!」說著,伸出抓過無數棋子的手去拿蘆原手上的、自己的手機。

  「這麼說你是要我現在回去囉?我不要呀!」把手機收到自己背後,蘆原抗議道。

  一用力,緒方的陽具離開蘆原的下體,整個人從床上起來,反壓到對方身上。

  「你不用回去啦,在這裏睡就好!」說完,緒方的手摸上到蘆原的大腿,抬到肩膊上。

  「你…不…怕…啊?」來自身下的律動讓蘆原的短句斷開成單字。

  「有甚麼好怕的?」緒方道,一邊用力衝擊蘆原的身體。

  「你……呀……你等著…瞧……」

  隨著漸漸變大的動作,蘆原的聲線愈來愈低沉。到最後,房間只剩下他的喘息和緒方的低吼。

  在咖啡室“5”,光已經喝過了第二杯特濃牛奶咖啡。

  平常的他不喜歡咖啡,為了冷靜,他今天一連喝了兩杯。

  在他準備喚侍應點第三杯的時候,緒方終於到達“5”。

  「讓你久等了。」手自然整理一下西裝外衣的領子,緒方慢慢走向光所在的桌子。

  「晚安。」光禮貌的道。

  「有甚麼事嗎?」坐到光對面,緒方急不及待的提問,

  「我……」心中有千萬個問題,但光依然猶疑著,不知道先問哪個多好。

  「你想問今天在幽玄棋室的事嗎?」說著,緒方召喚侍者,點了杯玄米茶。

  光緊張的抬起頭,又艱辛的點了下去。

  緒方嘆一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不離身的香煙。

  「跟那種人是那種關係,真辛苦你呀!」

  「是他……告訴你的嗎?」光道,頭依然垂得低低的。

  緒方沒有即時作答,從香煙包裏取出一根,緩緩放到嘴邊。

  「沒有,他沒有告訴我。」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急不及待的吸一口,拿開,吐出第一個煙圈。

  緒方知道光不習慣別人抽煙,所以把煙圈吐到自己旁邊。

  「沒有啊……」光有氣無力的說。

  「你好像有點失望似的?」為了避免燻到光,他把拿煙的手垂到桌下。

  「亮一次也沒有跟人說過我們的事……」撫著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嘆一口氣。

  緒方一揮手,再次召來侍者。

  「麻煩你給我一杯橙汁。」說完,提起煙,又吸一口,再次垂下。灰燼從燃燒處掉到地上,為他們這次見面留下唯一的証據。

  「你要喝橙汁嗎?」待侍者退開,光不解的道。

  「是你要喝。」指了指坐在對面的人,不容拒絕地說。

  「咦?」光不敢一愕。心想:這算是監護人嗎?

  「你再喝咖啡下去,今晚就睡不著了。」拿下唇邊的煙,給光一個微笑,「是打賭。」

  緒方突然沒頭沒腦的道出答案,讓光的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

  「打賭?」反問道。

  「今天下午在幽玄棋室發生的事,是我和他的棋局的賭注。」

  「賭注?」尊重圍棋至甚的亮,會以圍棋打賭?光不敢置信。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由我提議打賭的,當時我喝得有點過份,不知不覺就胡言亂言語起來。」

  由於侍者正好來到,放下先點的玄米茶,光因此失去即時回話的機會。

  趁著侍者把飲品放下,緒方舉起剩下一半的煙,送到嘴邊狠狠一抽,直接放到煙灰缸裏擠熄,準備享用玄米茶,以及應付光的話語。

  要說的話在腦海盪了又盪,總算在三分鐘之後被釋放出去。

  「你的酒品真差……」像是從緒方的字句直接推敲出來的結語,其實是經過回憶証實的、非常肯定的評論。

  圍棋是需要精明頭腦的活動,所以說能以此為生的緒方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也不為過。一下子猜中光的弦外之音,也証明了這樣的事實。

  「酒能亂性……」緒方道,敏感的指尖來回於不算滾燙的杯子表面。

  聽著那樣的話,看著那樣的面容,第一次參加圍棋研習大會的首天晚上裏所發生的事,如泉水般湧到光思緒的最表層。光不由自主的泛起混雜尷尬和煩惱的表情,視線落在站立式餐牌的“冬日佳品”。

  緒方注意到,立刻了解他所擔擾的事。

  「我不會告訴他的。」說完,呷一口茶。

  「這種事,告不告訴他也一樣。」光若無其事的道,惹得緒方稍帶愕然的抬頭:居然猜錯了?這是他心底的自言自語。

  「我這麼晚找你,是想求証一件事。」接續剛才的話語,「你這樣對亮……到底為了甚麼?」

  此時,緒方給光點的橙汁送到,給了緒方足夠的思考時間。

  不過,他沒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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