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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擁有共同秘密那一刻開始,緒方和亮的漸漸變得熟絡。就連一生只專注於圍棋的塔矢行洋也察覺到。

  「你跟緒方是朋友嗎?最近都在跟他晚餐和對奕吧!」塔矢行洋溫柔的笑著,為盤面增加一子。

  「是的,緒方先生棋藝高強,跟他對局讓我學習到不少。」亮回答,除了棋藝之外,緒方甜言蜜語的技術也屬一流。

  「不錯,我讓你到研習會去是為了讓你見識不同類型的『棋風』,緒方應該能讓你看到與我迴異的下棋手法。」

  「是的,父親。」看到與父親迴異的下棋手法之外,還看到緒方九段鮮為人知的面目。

  在大家面前,緒方精次都是西裝畢挺,正經八百的。有誰想過,他的房子可是亂七八糟得不堪入目的?亮到訪緒方家中的時候,除了下棋和聊天,最常做的動作就是打掃。

  習慣自己執拾房間的亮,每星期花去兩個小時把緒方棋士的家收拾整齊。而對局繁多的緒方棋士,只用去半天的時間,就能夠把整齊房間變回亂七八糟的模樣。看見和在人前英風凜凜的棋士毫不搭調的混亂狀況,忍耐力特強的小亮也會禁不住抱怨幾句。

  「真不明白你的房子怎麼會亂成這樣?」一邊拾起地上的香煙包裝紙,一邊看坐在電腦面前的緒方說話。

  「沒辦法呀,一天到晚都有對局!」緒方道,正在檢查電子郵箱,順道撒一個謊。

  「就算多麼忙,總有時間把衣服放到洗衣機裏吧?」瞄到沙發上的襯衣,亮立刻借題發揮。

  「怎麼可以這樣啊?如果我自己把家務全都做好,亮來的時候便沒事可做了!」笑意濃濃的開口,說得理所當然。

  「胡說!」亮道,繼續打掃。

  這種情況,維持了一年。

  一年之後,關係驀然終止。因為,緒方口中的所有謊言都被識破。

  「你答我,你到底為甚麼要這樣對亮?」嚥下一口唾液,光開口問話。

  緒方不說話,呷一口玄米茶。

  「你說吧!我不會介意的!」光低下頭,語間帶點激動。

  玄米茶依然飄著輕煙,緒方依然緊閉著唇,橙汁依然原封不動。

  「你是不是喜歡亮?」光終於忍不住脫口說出,「我想知道!」凝視自己緊抓大腿褲管那十隻手指的眼瞳已經被浸在溫熱的淚水中間。

  「不是。」幾乎沒有思巧,緒方很自然、很堅定的說出這個答案。是的,緒方知道自己沒有說謊。

  「不是?」進藤光愕然的抬起頭,想要看看緒方的表情。年輕棋士的雙眼炯炯,目不斜視,眉宇是認真而嚴肅,嘴唇是謹慎且平靜,光了解:對方並沒有說謊。

  「信不信由你,我可以告訴你的只有這一句:我喜歡的並不是塔矢亮。」說著,緒方的手不安地往口袋探,「亮也知道實情,不過他應該和我一樣,怎樣都不會說出來的。」

  「為甚麼啊?」光吼叫,臉部肌肉的大幅度動作讓懸垂於眼眶邊緣的水點下滑,滴落在映照著燈光的桌子表面。

  左手拿著紙包裏倒出的香煙,右手準備把紙包放回口袋,緒方保持著沉默,堅決不說出事情的重點。

  只是,他覺得連模糊的解釋都沒有,實在很難要光不去探究這個埋藏於二人心底的秘密。

  「我們……只是為了一個大家都深愛的人而已。」將香煙包放回口袋的右手拿著打光機,往香煙的末部熄點。一點紅光在空中飛舞的同時,緒方的雙眼重新注視著面目難堪的進藤光,「我喜歡的不是亮,而他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請你不要追問下去。」

  聽到緒方語音中的懇切,光隨抬起的頭上揚的目光,迅即又落在桌面的那一滴淚。

  對方都說得這樣明白了,再問下去,豈不是自討苦吃、自尋短見?

  沉默。

  然後,光伸出手,握上盛載橙汁的透明玻璃杯,仰頭一飲而盡。

  當進藤光想要伸去拿桌上的賬單,緒方毫不猶疑地搶先一步。看著緒方雙眼,光就知道他不會讓自己付錢,所以,光只能放棄奪取賬單的念頭。

  「那麼……謝謝你了,緒方先生。」

  別過緒方之後,無可奈何的光慢慢走回家去。沿途的景物彷彿知道光的心情般,也變得悽清寂寞。孤樹在搖,孤燈在照,孤蛾在飛。

  用了比平日多三分一的時間,光總算走到住屋所在的街道,一個身影在回家必經的公園把他攔下了。

  「走開。」冷酷的道,比冬日的寒風更甚。

  「光,別這樣!你聽我的解釋吧!」亮帶點悲傷的懇求直直刺向光的耳中,挑起一天嚐遍驚愕、激動、傷心的光的另一種情緒。

  「不用解釋了,我已經親自向緒方先生求証了。」把視線放到搖動的鞦韆,光告訴亮,「我根本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亮欲言又止,猶疑著吐出擔心的句子,「可是你的確生氣了……」有點楚楚可憐的雙眼凝光的兩個瞳孔,祈求著真實答案的浮現。

  五分鐘沉默在他們這次會晤中出現。

  又過去。

  「我的確生氣了。」把調開的視線重新放到對方身上,光認真的看著亮,「在你身邊……我覺得自己簡直像個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不解的反問,亮隱約感受到光未出口的問題之嚴重性。

  「有誰願意告訴關心自己的人自己身患絕症!」解答被不算激烈的吼叫帶出。

  聽到進藤光的說話,塔矢亮忽爾恍然大悟。

  「你介意我隱瞞我們的關係?」

  「沒錯!我介意,我很介意!」光向著亮大聲說,唯恐對方不明白。

  橙黃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映照出雙方的面相。進藤光是怒憤夾雜悲傷,塔矢亮是無奈加上委屈,似乎兩人都沒辦法明白對方所在意的重點。

  「你……想我怎麼樣?」不能出口的話,自亮的嘴角溢出。

  「哼!」瞪大兩眼,光不由自主的露出輕蔑神色,「我怎麼敢想要你怎麼啊?塔矢七段。」

  說著,光就大步向外走。大概向著家的方向吧?

  如果不回去最熟悉、最溫暖的被窩,光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麼。

  當光走出去十來米,腳步驀然停下。當然,他並不是自願停下的。

  「放手!」

  進藤光會停下,只因為塔矢亮伸手抓住了他的臂。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塔矢亮裝一副嚴肅的模樣,認真程度比剛才的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問題?難道是和緒方精次有關的問題?

  光不禁覺得心虛。於是,定住腳步,回頭。

  收藏起剛才的楚楚可憐,塔矢亮炯炯的目光射向進藤光。

  「你有告訴父母我們的關係嗎?」

  光呆了。

  這個……

  「沒有。」是事實,光沒想過要告訴父母。

  「你有打算要告訴他們嗎?」

  到此,光沒辦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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